瘦成了一个衣架子的殷老爷子,一步一挪的走过来,衣袍鼓荡,像是要把他吹得飘起来了,多了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可我悟不出来,我就想问……我大孙子还在么?”
这个问题,殷东以为他不会问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一具身体,是殷家大孙子的,有血缘关系,殷东不知道小老头是怎么会怀疑自己不是他大孙子的。
“我跟我爹但凡长得丑一点,我也怀疑我们父子都不是殷家子孙了。讲真,老爷子,是不是殷家子弟,对我来讲,没什么分别。”
言外之意,就让老爷子细品。
果然!
老爷子秒懂,灰败的老脸上多了很多情绪。
他盯着殷东的那张脸看了许久,找到了很多大孙子才有的特征,可是午睡时做的噩梦太清晰了,让他到现在还喘不过气来。
在那个梦里,长子夫妻死后,大孙子也死了,二儿子的谋算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他成了一个傀儡,殷家基业都成了马家的。
二儿媳还养戏子,弄出私生子,也堂而皇之的记入殷家族谱里,让殷家一族都成了笑话,但殷家族老们都装聋作哑,没一个出面反对。
小孙子殷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殷家就像一盏枯了油的灯,渐渐的熄了,就连那些跟二房合谋的族老们,家业也没能保住,都被马家吞并了……
梦醒时,老爷子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整个都虚脱了,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法动弹,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
能下床了,他就想去找大孙子。
却不料,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大孙子,第一反应就是……这怕不是大孙子的鬼魂吧?
随后他又想到这个大孙子近来好多异常的地方,还有胡道长当众说的那些话,也被他反复咀嚼。
即便胡道长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不在现场,却是对胡道长的话悟得最透的人之一,话味儿咂了又咂,一个真相浮出水面!
冲口而出的那个问题,他内心是希望殷东否认的,可是这孙子否认了,又像是没否认,让人好不焦躁。
“所以,你还是认父母的,是吗?”愣怔了一会儿,殷老爷子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有一丝压制不了的颤音。
殷东闻言忍不住轻叹一声,把福婶端过来的药碗接过去,递到了老爷子面前:“喝了药吧,把身体养好了,你才能守护殷家血脉。”
他是这个游戏副本里的殷东,就是殷家的大孙子,所以,老爷子真不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了。
看得他一阵毛骨悚然的。
“我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殷老爷子幽幽的说了一句,“给我这个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一个明确的答案,很难么?”
闻言,殷东也忍不住摇头,不厚道的笑了起来:“装可怜,真不是老爷子的风格,您还是正常说话吧。”
殷老爷子瞪了大孙子一眼,这都是什么糟心的孙子啊,恨不是把他这个爷爷的面子里子都扒下来,还踩上几脚。
殷东又道:“我这具身体的父亲与母亲,确定是被二叔夫妻害死的您长子长媳,这一点不用怀疑。”
听了这话,殷老爷子又想起了午睡时做的那个噩梦,心惊肉跳之余,愧疚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不!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若不是大孙子变了,不像梦里那么蠢笨无能,没有被害死,老殷家就只能像梦里一样,家破人亡,死的死,走的走,一个都不剩,家业也被马家夺走!
想到这里,老爷子又恨意翻腾:“都是你二叔娶错了妻,他那哪里是娶了一个媳妇,完全就是一只毒蝎子!”
殷东给看老爷子这样,给了一个良心的建议:“殷明那个笨蛋的未婚妻,是他娘挑的,不用说是一朵毒桃花,你不得掐灭了,重新选一个?”
老爷子怔忪了片刻,又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愿意……让你堂弟成亲?”
对于殷东而言,殷明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一定会特意照顾,却也不会刻意打压,哪怕这个游戏副本里的堂弟,也是一样。
殷东很坦然的说:“让他给老殷家传承香火吧,我过不了多久,必然是要离开的。殷家的产业,就留给他吧。要是怕他守不住,您老可得活得久一点。”
“那你……能教他……”
老爷子的话没说完,就在殷东淡然的目光中,闭紧了嘴巴,老眼中也黯淡了下来。
是他这个糟老头子太不知足了,大孙子不肯让二房留下香火,就很不错了,他不该奢望大孙子还能将修炼功法,也教给小孙子。
“是老头子想得太岔了,当我没说过吧。”殷老太爷说完之后,转身走了,背影很有些佝偻了。
殷东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消失了,还有些奇怪……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连串系统提示音,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胡道长神出鬼没的冒了出来,就在老爷子刚才站的地方,跟个幽灵似的,让殷东的瞳仁猛地一缩。
这个道士出现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胡道长,也是真人不露相啊!”
殷东心生警惕,表面上不动声色,语气还阴阳怪气的,好像一点儿也没把胡道长放在眼里似的。
“殷小哥儿不用紧张,贫道并无恶意,不过是受人所托,过来送一些东西给你。”胡道长说着,将背着的包袱取下来,双手托着,朝殷东送去。
他的声音诚恳,眼神坦荡,令人有一种信服感油然而生。
殷东下意识的抬手,朝那个递到面前的包袱伸去,指尖接触到包袱的炸那,就听“轰”的一声,包袱炸开了。
一蓬黑色的烟雾爆开,将殷东的整个身体笼罩,伴随着胡道长的一声叹息响起。
“贫道也不想对你下手,可是受人所制,不得不出手,你要怪,就怪马道长吧,冤有头,债有主……啊!”
胡道长说到后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可思议的看向从烟雾中扑出来,掐着自己脖子的殷东。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在他秘制的迷迭烟中,丝毫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