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慕家的大厅内灯火通明。
雕刻着花纹的古朴装饰虽然少了达官显贵的那种奢华装饰,却多着一份淳朴、古雅。
慕晨沉端着个茶碗,一口接一口的抿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满是冷漠。慕清欢老老实实的坐在边上,一直使眼色,忧心忡忡。
顾思年这叫一个坐立难安啊,马上就要率军出征了,慕晨沉冷不丁地请自己过来喝茶,瞅老人这表情,分明像是个鸿门宴。
今天他还做成了一件大事,他力劝葛靖,让苏晏清担任琅州同知,虽然葛靖没有当场同意,但却让苏晏清暂代同知官务,若是做事得当、办事得力以后就接任同知一职。
以苏晏清的才干,同知一职岂不是唾手可得?
但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庆祝,慕晨沉就把顾思年叫过来了。
过了好久,慕晨沉放下空碗,看着顾思年:
“今日请顾将军来,是有一事相问,还望将军实言相告。”
“大人请问!”
顾思年的眉头皱了皱,这语气可没有之前那么亲密了啊~
慕晨沉抄着手,端坐身姿:
“顾将军与欢儿之间的感情,老夫心知肚明,也不会刻意去拆散。
但既然你们有情,老夫总得对你这个未来的女婿知根知底吧?
你顾思年到底是不是平陵王府的伴读书童?是不是以囚犯的身份进入凤川县的?”
慕晨沉不傻,卫家有罪不假,但那些个罪状一夜之间被尽数推翻,太过蹊跷,而且看卫湖最后的表情,偷大印一事绝不是他干的。
细细想来总觉得里面藏着秘密。
“爹!”
慕清欢急了,忙着为顾思年辩解:
“这案子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他没有罪!有罪的是卫湖那些老王八蛋!”
她是知道内情的,她更知道自己这位爹是个死脑筋,帮理不帮亲。
要是被他知道顾思年的真实身份,指不定要把他送进大牢。
“住口!今天没有你插嘴的份!”
慕晨沉罕见的对宝贝女儿发了火,冷着脸看向顾思年:
“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
顾思年轻轻扯了一下慕清欢的胳膊,示意她别乱,站起身道:
“慕大人,我确实是平陵王府的书童,从京城发配千里到琅州。
卫湖找出的证据,也都是真的。”
顾思年没有隐瞒,因为他打心底已经把慕晨沉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他不想再欺骗他。
“好啊,真好啊,你好大胆!”
慕晨沉怒目圆睁:
“顾将军当真是手眼通天,凤川县上下看来早就都是你的人了!
一个琅州同知、一个琅州卫总兵,联起手来都没能扳倒你。
老夫真是没想到,顾将军不仅领兵厉害,背地里玩弄手段也不差!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罪行,足够杀头了!”
老大人唾沫横飞的骂着,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诡异。
“爹,他是好人,你别抓他!”
慕清欢摊开手挡在顾思年身前:
“你别想带走他!”
慕清欢眼眶泛红,难不成最后扳倒顾思年的会是自己的爹?
顾思年将慕清欢扯到了身后,面无表情的问道:
“敢问大人,平陵王是何等人物?”
“平陵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也是造反谋逆的罪人。”
慕晨沉的目光中好像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惋惜。
“他真的是罪人吗?”
顾思年一步步走向前:
“从我顾思年来到琅州、加入边军的那一刻起,只要提到平陵王三个字,军中士卒无不敬仰?百姓无不满口称赞。
这十几年来燕军没能大举入侵,就是靠着平陵王征战沙场、抵御燕贼!
我不过是王府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他造反不造反的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这样一个为国为民、出生入死的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
面对慕晨沉的质问,顾思年非但没有示弱求饶反而还义正言辞地反问起来,这一弄可把慕清欢吓得不轻,在身后不断地扯他衣角,意思让顾思年赶紧服软。
但顾思年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看向慕晨沉:
“慕大人刚正廉洁之名传遍琅州,我就不信平陵王是何等人物你会不知道?
我顾思年是平陵王府出来的囚犯不假,但我顾思年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国家的事。
相反,像卫湖、杜氏这样的恶贯满盈之徒才是罪大恶极,该千刀万剐的货色!
慕大人今天可以抓我,可以将我送进大牢,但是大人想过没有,靖边城怎么办?琅州百姓怎么办?
我设计扳倒卫家,为的不是我自己苟活,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慕晨沉良久无言,许久之后才喃喃道:
“老夫年轻时见过一次平陵王爷,王爷的风姿、品性让人敬仰,王爷麾下兵马之精锐让人叹服。
那一次与王爷的交谈,至今都让我受益匪浅,老夫有今日的性格,实际上就是受了王爷的指点。
你说得不错,平陵王绝不是恶人,是不是真的造反,我不知道。
但老夫相信,他绝不是这种人!”
这下就连顾思年都震惊无比,没成想慕晨沉还见过平陵王。
慕晨沉在屋内缓慢踱步,苦笑道:
“你出自平陵王府,果然有王爷的风骨。
一身正气、一心为民!
老夫没有看错人啊~
唉~”
老人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不甘与忧愁。
慕清欢目瞪口呆:
“爹,你不把顾思年抓进大牢了?”
“噗嗤~”
慕晨沉忍不住笑出了声:
“爹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明是非、不分对错吗?
我刚刚这么问,只不过是想看看他有没有把我慕家当自己人罢了。
你是爹唯一的女儿,总该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慕清欢脸色一红,再也不吱声了。
慕晨沉看向顾思年,欣慰一笑:
“不错,你没让老夫失望,把欢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但是你记住,平陵王府一案是圣上的大忌,你的身份要千万保密!
为了欢儿、也为了你自己,要小心!”
顾思年深深弯腰:
“思年明白!
欢儿的安危,我一定会保证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
老人摆了摆手:
“出征一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凤字营已经整顿完毕,明天一早,开拔靖边城!”
“这一战,很重要。”
慕晨沉握住了顾思年的手掌:
“游峰不济事,琅州的安危可就看你了。
但是你要记得,要安全归来!”
慕清欢也极为大胆的揽住了顾思年的腰肢:
“我等你!”
“好!”
……
“呜~”
“呜呜~”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回荡在琅州城的上空,狭长的行军队伍顺着官道一路远行,一眼望不到头。
清一色的披甲铁骑,摩拳擦掌数月的凤字营全军开拔,赶赴前线。这次顾思年不仅带走了凤字营,连寿字营也一起开拔。
前线有靖边城、崇北关两道防线,在他看来琅州内地没必要再留守军了,白白分散己方军力。
数不清的老百姓夹道欢送,出征的军卒中甚至有他们的儿子、丈夫、家人,风中那面瑟瑟作响的“顾”字军旗让无数人热血喷张。
暗中唯有游峰,死死的攥紧拳头,极为不甘的看着大军远去。
这位失去兵权的游总兵,不知道还会不会闹出幺蛾子来。
官道一侧,顾思年、秦熙、第五南山等人驻马而立,大队骑军从身边缓缓经过。
“大哥,这阵子可憋死我了。”
秦熙摩拳擦掌道:
“你可不知道,兄弟们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早就想去杀燕人蛮子了。”
“不急。”
顾思年微微一笑:
“等到了前线,有的是仗让你打!”
“驾!”
“哒哒哒~”
“吁吁~”
两匹快马冷不丁的停在了顾思年的面前,众人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文沐与楚九殇。
两位公子哥脱去了那身锦衣华服,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套边军军服,混在人群中差点没认出来。
“两位这是?”
顾思年满脸愕然。
二人齐齐翻身下马,半跪在地,抱拳道:
“我二人想入军,为国效力,请顾总兵收留!”
曾经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哥,今天却心甘情愿的跪倒在顾思年面前,让众人无比错愕。
“你们要入军?”
顾思年眉头一皱:
“前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文沐抬起头来:
“顾总兵,你不是说过吗,边关男儿应当为国效力,我文沐也是边关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
我的性格实在当不了一个文官,我觉得,沙场更适合我!
我知道以前我们两有恩怨,但前次我可是帮了顾将军的,顾将军怎么着也得收下我吧?”
楚九殇也附和道:
“我就不用说了,本就是将门世家,不上阵杀敌,说不过去!”
楚九殇的脸庞上再也看不见以前那种傲慢与不屑,在他看到爷爷满身伤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沙场才是楚家人的宿命!
顾思年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们两来入军,文刺史与楚老将军可知道?”
“知道!”
“他们怎么说?”
文沐咧嘴一笑:
“我爹说,如果战死了,就请顾将军帮忙把尸体带回来。”
一个刺史、一位老将军,竟然真的愿意将宝贝儿子送上前线。
顾思年心神微颤,手掌一抬:
“起来吧,我顾思年麾下将士,带甲不跪!
不过话我先说清楚,不管你们的爹是刺史还是将军,到了我这,只能从小卒做起。
边军之中,只认军功!”
“谢将军!”
二人欣然同意,满脸喜意。
“万风!”
“卑职在!”
顾思年指了指两人道:
“从今天开始,这两人归游弩手了。
若是死了,记得替他们收尸!”
「又是一个周末,祝各位大大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