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屿直是真直。
分明已经赢了,还来这么一出。
被打下台的周卫疆赛前也是武举热门,其父是兆州姜城守将周衡。
他原本有大好前途,现在这么一闹,恐失武举资格,不由大急,“你血口喷人!”
主考官皱眉,沉声问,“魏屿直,你可有证据?”
魏屿直桀骜回应,“也可以没有!”
主考官:“……”
你这么回话,到底有还是没有?
全场:“……”
这届举子还真妖娆啊!为了出风头也是拼了!
所有人都认为魏屿直搞这么一出,跟马楚阳一样是为了向明德帝请战列国。
连明德帝自己都心里默想,一会儿被问到该怎么三个字儿或者四个字儿往外蹦词儿才显得激情四射。
毕竟作为一个刚成立了北宣部的帝王,现在已经很习惯高燃仪式感。
国子监和李长风却是脸都气青了,因为这一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李家一直想在云起书院安插个人。早在云起书院广收学子时,他们便找了人混进去。
可云起书院就跟长了火眼金睛似的,把他们的人全给刷出去了,说资质差,不收。
后来他们主意打到了赵椎和吴起程身上,却没找到对方的薄弱之处下手。
最后,他们发现了魏屿直的秘密。
原来,魏家这儿子喜欢的是海晏公主,而海晏公主却已成亲。想必是很不甘的……果然,武举的时候,就暴露出来了。
李长风认为,准备的棋子是时候上场了。
于是就有了那夜英雄救美的一场戏,使得叫戚半夏的女子与魏屿直有了交集。
在魏屿直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戚半夏顶着酷似时安夏的脸接近他,几乎不用想都能成功。
戚半夏次日就找上门去了,说感谢魏公子的救命之恩,愿为奴为婢。
当时魏忠实夫妇见到此女的模样,简直大为吃惊。
魏屿直却将女子带了出去,直言举手之劳,无需偿还什么恩情。
戚半夏却盈盈哭着说出了原委。坦言自己说许过亲是骗他的,其实她是被嗜赌的兄长抵了债,输给了周卫疆。
当时她就跪下了,说自己不愿嫁给周卫疆,愿给魏公子当牛作马,哪怕做个通房也好。
就凭她那张脸,就不信魏屿直拒绝得了。
魏屿直默了一瞬,果然应了,约周卫疆出来谈判。
那周卫疆倒也不为难,只提出一点,擂试上他要赢。
他也没直说要魏屿直让,毕竟是有真功夫在身,只是确保万一而已。
周卫疆态度很明朗,只要他赢,就退了戚半夏,不与她为难。
魏屿直当时的态度是默允了。
李长风的计划就成了一半。
其实李家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擂试,而是一旦魏屿直应了周卫疆,输了这场比赛,就有把柄掌握在李家手里。
往后他们推行计划时,就能以此利用魏屿直为其办事。
毕竟魏屿直的身份摆在那,既是云起书院的学子,又是建安侯府当家主母的娘家亲兄长。
行起事来,不费吹灰之力。
就在他们以为计划稳妥时,魏屿直竟然擂试赢了。
不止赢了,还当众举报。
这如何不让李家难堪?
此时周卫疆见魏屿直出尔反尔,正要跳起八丈高,就听对方道:“你也别蹦!我敢举报,就自有证据!你要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魏屿直奉陪到底!之所以说也可以没有证据,是因为不想看你白白失了武举资格。如今列国来战,我们应该团结,而不是内讧。”
主考官肃穆且动容,正要出口警告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
这么正直的少年,不舍得打击狠了啊。
明德帝本来低着头,此时也抬起头来。
主考官问,“既然如此,你举报的目的是什么?”
魏屿直站在台上,傲然笑道,“有人设下连环计,想要收买我做坏事!我岂能如他愿!”他视线扫过看台上的李家人和国子监官员,“天子脚下,万民备战列国挑战,却有人如阴沟里的老鼠,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长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魏屿直的用词,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他想起身出去,却不敢动弹。
他一动,就说明李家与此事有关。他不能动,不止不能动,还得保持冷静继续看下去。
魏屿直抱拳道,“各位,今日我口头举报周卫疆,还请各位做个见证。他日若有人拿此事要挟,众位都是魏某的证人。我魏屿直绝不作弊,绝不妥协。”
他又向着明德帝的方向单腿跪下,“皇上,请您今日也给学子魏屿直做个见证!”
明德帝心思电转,面上却不显,倒是一副乐呵呵的慈祥模样,“朕还以为你也要来追问朕为何不问你‘战列国,敢不敢’呢。”
魏屿直朗声道,“学子敢,所以不用问。任何时候,国有战,召必上,上必战,战必胜!时刻准备着!”
明德帝缓缓站起身来,向后望去,“魏屿直的父亲来了吗?”
魏忠实心头一抖,忙出列,走上前跪在明德帝面前,“下官在。”
明德帝温和地笑道,“魏大人家风甚好啊!”
魏忠实却是垂着头,“下官惭愧。”儿子刚在步射场闹出那么大的事,哪里能称得上好?
他满脸羞容,却又为儿子今天的表现感到欣慰。
魏屿直仍旧单腿跪地,这次却是对魏忠实说的,“儿子屿直曾失过为人的坦荡,更失过做人的尊严!儿子谨记父亲母亲的教诲,做什么都须得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才好。”
看台上的魏夫人已经泣不成声。
明德帝点头赞道,“好一个清清白白!好一个堂堂正正!起吧,都起来。”
待魏忠实和魏屿直都起了身,明德帝才缓步走到台上,面向所有看台上的人,威严出声,“自武举以来,朕几乎每日都与各位一样在观战。朕观什么?观能力,更观人品。”
场上安静得似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这是第一次,明德帝对百姓百官们如此推心置腹,“武举过后,场上举子们或入兵部拣选,或入军营历练。要不了三五年,举子们将成为我北翼不可或缺的武官武将,为北翼的百姓撑起一片晴天。是以,人品又比能力更重要。因为人品不好的武将,带给百姓的只有灾难。”
周卫疆面如土色,头低垂着,拳头紧握。
明德帝继续道,“瑞庆七年,锦州守将朱颂国纵容儿子以剿匪为名,四处烧杀抢掠,终酿成‘锦州之乱’;吉丰三年,誉州守将王乙大肆敛财,屯养私兵谋反,长达三年与朝廷对峙,最终以血流成河收场。苦的是谁?还是百姓啊!朕以为,心正方为挑选官员的第一准则。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心正才能保官正。”
就在大家沉浸在明德帝长篇大论中时,忽然听他话音一转,“周卫疆,朕且问你,武举作弊一事,你有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