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以前看过一个访谈节目,节目中,一个退下来的县领导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你想象不到一个地方的实权领导的权利能大到什么程度?哪怕只是昨夜做的一個梦,他都能给你实现了!’
虽然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这也说明了权利带来的实质利益。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李承乾不信,但现在,他信了,真的信了!
当他有了医院这个构思之后,不过一天时间,日月山最繁华的长明大街上就多了一家医院!
这就是权利带来的便利。
当然,暂且也只是地盘有了,别说软件设施,就连硬件设施都不完整。
想要投入使用,还需要一段时间。
“殿下,普尚书求见。”就在李承乾筹备医院的时候,袁公公走了进来。
他也是东宫的老人了,当初来到日月山后,吴安还专门派人调查过他,通过调查后,他才继续伺候李承乾。
当然,他回到李承乾身边也是从浇河郡回来以后的事儿了。
“传。”李承乾闻言,点了点头,收好了手中正在做的计划。
“殿下。”普西偌施礼后说道,“大唐的段尚书刚刚到户部准备订购一百架曲辕犁,可这东西,微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价。
开高了怕影响后续的销量,开低了又怕赔钱,主要是,微臣不知道这曲辕犁造价几何。”
李承乾笑而不语,什么不知道曲辕犁的造价几何,普西偌这是要权来了。
随着大明王廷逐渐走向正轨,大家对权利的欲望也是越来越大,这很正常,李承乾其实并不排斥。
为官嘛,谁还不想更进一步。
如今大明六部尚书都没满员,宰辅一职悬而未决,普西偌有此想法也正常。
虽然他清楚自己的能力确实有限,但他更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明王廷真的缺人,至少短暂几年都是如此。
所以,趁着大明王廷开国之初,他是真想再进一步。
真要是再过几年,他想进一步都难。
“这样。”李承乾笑道,“底价百贯,不过一半得用粮食支付,而且,我大明王廷的曲辕犁,两百架起售。”
“这?”普西偌都呆住了,百贯?两百架起售?这当真是天价了!别说段纶,就连他都没想到,“段尚书怕是不会接受吧?”
“放心好了,他会同意的。”李承乾笑道,“这种生意也就只能做一次,真要说起来,也就是曲辕犁事关民生,而大明王廷的生产力不够,否则,本王岂会便宜他们?”
普西偌有些似懂非懂,他不明白李承乾这话的意思,做生意,他确实不擅长。
不过李承乾这话倒是让他明白了,将作监,暂且可不是他能染指的。
对此,他倒也没有什么失望。
“那微臣告辞。”
“不急。”李承乾说道,“如今孙道长和巢医正两人正在忙着医院的建设,你和伊尚书也从旁帮衬着点儿。
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又或者要做什么基础建设,户部和工部都要大力支持!
虽说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但如果我大明有完善的医疗体系,哪怕是多救一个人,谁又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我呢?
所以说,在医院这件事儿上,用点心,也费点儿心,明白么?”
“殿下放心。”说到这个,普西偌当即笑道,“在这一点上,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他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作为昔年普氏的部落头人,每年部落里都有人病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在这一点上,他是无条件支持李承乾的。
这也是为什么,仅仅一天时间,医院的选址就有了结果的原因。
“下去吧。”李承乾闻言,摆了摆手。
等普西偌走后,李承乾又继续之前的工作。
既然要办一家领先于时代的医院,要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
同一时间,使馆之中。
段纶看着阎立德研究昨天从将作监回来后凭记忆画出来曲辕犁的图纸,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记得这里不是这样?”
听他这么说,阎立德将手中的炭笔一丢,道:“来来来,笔给你,你来!”
“不不不,还是伱来。”段纶有些尴尬,关键是他不会,他要真会,还真就接过笔了。
“我来你就闭嘴!”阎立德说道,“术业有专攻,老夫当官不如你,但干这个,你真不如我。”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阎立德还是立马拿起笔继续。
其实这幅图纸他昨晚就画好了,毕竟当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这会儿不过是在精修罢了。
段纶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却是嘀咕着,论投胎,老夫不及你!
他这话也不是腹诽,说起来,阎立德的外祖父,还当过皇帝呢。
过了半晌,阎立德终于忙完了,拿着炭笔说道:“还别说,大明王廷在创新一道上,确实不是我大唐可以比拟的。
就说这炭笔吧,虽说不怎么好看,写的字也没毛笔劲道,但方便啊,最关键的是还便宜。
尤其是在绘画这些图纸的时候,确实是便捷了许多。
至于这曲辕犁,那就更不用说了,昨日老夫仔仔细细地研究过,要说这曲辕犁和以前的犁头有什么区别吧,的确是有。
但说到底,还是在以前的犁头基础上进行的改良。
说难么,其实真没那么难,但为什么我大唐做不到?”
“哎……”说到这个问题,段纶叹了口气,“还是思想的问题,故步自封太久了,说难听点儿,就是大家都懒了,懒得去研究了。
总想着吃老祖宗的老本,长此以往都是如此,岂能进步?”
“单单只是思想的问题么?”阎立德摇了摇头,道,“大唐的工匠什么待遇,大明王廷的工匠又什么待遇?
老段啊,你虽然是工部尚书,但你从来没有下去看看。
我大唐的工匠和大明王廷的工匠真的没法比!
说句难听的,我大唐的工匠都不如人家看门的一条狗!”
段纶不说话了……
他在日月山待了这么久,肯定也去了解过,自然知道阎立德说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确实是客观事实。
在日月山,大家都抢着去工坊做事。
可在大唐,工匠是贱籍。
这就是区别。
而且,大明的工匠待遇放在大唐,能顶三个半!
“没办法。”段纶摇了摇头,说道,“大唐和大明的实际情况不一样,你也看到了,大明的作坊是可以盈利的,这一点儿,大唐是没法比的。”
“哼。”说到这个,阎立德冷哼一声,“你别告诉我大唐的作坊都是赔本赚吆喝,我知道有些作坊可能的确赔钱,但更多的作坊还是赚钱的。
真要是大唐的作坊都像你说的那样,满大唐的那些勋贵岂会往里面钻?
他们的钱有屎?”
“你……你……”段纶听他这么说,用手指着他鼻子,气得手都在抖,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你什么你。”阎立德才不管那么多,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大唐的工艺为什么停滞不前,还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把工匠当人么?
不说别的,就说陛下几次想提高工匠的待遇,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不是我说你们,陛下又没让你们掏钱,不过是从自己内帑中挤出一些钱来罢了,搞得跟刨了你们祖坟一样!
你们在怕什么?
这也难怪那些工匠听到些消息都一个二个的想往日月山跑。
不为别的,就为了在日月山,大家都把他们当人!
就为了这个!
他们就愿意抛下祖祖辈辈的家业,远赴日月山,想想吧,你们到底把他们逼到了什么程度?
以前老夫还不觉得有什么,真的,直到到了日月山之后,看了那些工匠才真的意识到,人家那才是过日子。
我们大唐的工匠,那他娘的就是挣命!
所以说,谁还有心思去搞什么研究、创新?
我他妈都到了挣命的地步了,还管这些?”
说到这里,阎立德是越说越激动,右手握拳,重重地敲打着刚刚修完的图纸道,“再说了,哪怕是研究出这曲辕犁又如何?按照你们的尿性,最多也就赏赐个一贯钱。
你知不知道,大明将作监第一个做出曲辕犁的那工匠,赏钱多少?
百贯!
整整百贯!
而且他还只是按图索骥,就这,整整一百贯啊!
这在大唐可能么?”
一开始,段纶听阎立德这噼里啪啦的一通还有些生气,心说,当时陛下提议的时候,我又没反对,甚至我还是相当支持的,反倒是你,屁都没放一个。
可听到最后,他沉默了。
身为大唐的工部尚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但这些真不是他能改变的。
他真要想改变现状,估计也得提前回家养老了。
“没办法,大明的国情和大唐不一样。”段纶摇了摇头,说道,“大明能这么做,是因为殿下立国不久,威信足够,最重要的是,大明之前没有规矩。
相反,这时候来立规矩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这时候的大明王廷还没有形成阶级观念,以往的阶级,也在开国的过程中死的死,跑的跑了。
你看大明的权力架构,除了契苾何力等极个别人以外,顶破天也就是以前的一个部落头人,而且还是只有数百人的小部落。
至于长孙冲他们这些家伙,在大明王廷甚至还不如普禄勃齐那些人。
这个时候,殿下做什么都没人反对,一来是不懂,二来是不影响他们的利益,三来嘛,也是殿下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做的这些改变在所有人看来,都获利了。
这才是殿下能成功的关键。
但你想把殿下的这一套放在大唐,肯定不行,因为大唐很多规矩已经根深蒂固了,哪怕是陛下想要改变也难。
而且阶级分明,稍微触碰一下,就会影响到更多人的利益。
但只要你波及到了他们的利益,你说他们会同意么?”
“按你这么说,大明王廷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大明的阶级还没形成呗?”阎立德说道。
段纶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如今的大明王廷,除了殿下和极少数人以外,其实大家都是一个阶级的,所以殿下只要满足了他们,至于那极少数人,又能如何?”
“我懂了。”阎立德说道,“你的意思是大唐真想要发展,先得杀光你们这些读书人,到时候天下都剩下老百姓了,咱们再重头再来,再立规矩。
不然不管是不是利国利民的政策,只要波及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利益,你们都会不管对错的反对,阻止!
是这意思吧?”
“你……”段纶气得直跳脚,“你……你阎家难道不是读书人?”
“要是我阎家不识趣,可以先拿我阎家开刀嘛。”阎立德说道,“如果真能改变些什么,不说我阎家,至少我是愿意的。”
阎立德的语气特别认真。
作为大唐的将作监大将作,他确实想为天下匠人做些什么。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真要这么干,只怕又要改朝换代了。
“行了。”段纶摇了摇头,道,“一代人做好一代人的事儿就好了,真要像你这么说的,谁来治理这个天下?”
“没了张屠户,还得吃带毛猪?”阎立德不屑道,“你放心,这世上没了谁,第二天的日头一样会准时准点的到来。
算了,不跟你扯这些了。
跟你说这么多,我的意思是这次我们回长安之后,是该做些什么了?
都不说为了工匠做些什么。
再这么下去,大明的工艺至少要领先大唐数十年,你作为工部尚书,可好意思?
而且,看陛下的意思,估计也有意做些什么。
你作为大唐的工部尚书,难道就不想做些什么?
如果说平时你担心这担心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一次,有陛下在前面顶着,你担心什么?”
阎立德开始图穷匕见了。
说了这么半天,他就是想回长安后,为那些工匠争取一个机会。
不说和大明王廷同等的待遇吧,但至少要焕发起大唐工匠的信心。
他算是发现了,大唐的工匠和大明的工匠最大的区别不是工艺,真不是,是精气神儿!
大明的工匠每天上工的时候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赛一个的激动。
下工的时候也是满脸荣光,就算很累,很疲惫,那也只是身体上的。
可大唐的工匠,上工跟上坟的心情差不了多少。
下工更像下葬一般死气沉沉。
高下立判都不需多言。
作为大唐将作监的大将作,他自然想改变这一现状。